王愛國唯一一次與妻子、兒子去云南旅游。
核心提示
為了讓醴陵天更藍，水更清，老百姓生活更美好，株洲醴陵市環(huán)保局局長王愛國忘我工作，辛勞成疾，最后獻出寶貴生命。
作為丈夫和父親，他是怎樣為小家描繪美麗藍圖，創(chuàng)造美好生活的呢？
清明時節(jié)，王愛國的妻子文珍瑜告訴記者：“愛國也希望我和孩子過得好，他把這個愿望口述在一份遺囑里，遺囑是給醴陵市委書記周曉理的。”
文珍瑜拿出遺囑的底稿，深情懷念——
時間
在醫(yī)院里，愛國知道熬不過去了，口述了這份給周書記的信。
“……二十多年來，我不敢辜負組織對我的培養(yǎng)和信任，多少艱難困苦，我都過來了，但這次我知道，或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。我還記得自己21歲參加工作時的滿懷激情，我的辦公桌上還有沒看完的文件，我仍躊躇滿志要為家鄉(xiāng)再盡綿力，可是我有心而無力，我不甘心！”
時間！在生命的最后關(guān)頭，愛國最遺憾的就是沒有時間來為黨工作了。對于愛國的時間，我是最有體會的。在我記憶里，他的時間給工作多，給我少。
我跟愛國談朋友是經(jīng)人介紹的。那天下雪，我一開門見到他，文質(zhì)彬彬、頭發(fā)微卷，印象特好。我住丁家坊村，他在官莊鄉(xiāng)半邊山村辦點，相隔一百多公里。全靠寫信。他的字有勁、漂亮。談了兩年，攢了五十來封信。1994年結(jié)婚。我把懷孕消息告訴他，他回信：“很高興！很高興！”那封信我看了好幾遍。
肚子大了，行動不方便，我輪流住在三個姐姐家，想他陪我。他回信解釋：“現(xiàn)在忙，不能陪你。可你要相信，明天會更好。”
我問：生產(chǎn)的時候回不回得來？他說剛調(diào)到黃獺嘴鎮(zhèn)當(dāng)副鎮(zhèn)長，還不知道，要我自己多注意。生完孩子第三天，他才回來。他抱著兒子親，連聲說：“對不起你，對不起你媽，爸爸太忙。”看他滿臉愧疚的樣子，我的氣也就消了。
坐月子，我守著孩子跟房子。孩子滿月了，我實在太想他，抱著孩子，坐了兩個小時的車跑到黃獺嘴鎮(zhèn)政府去找他。結(jié)果人家告訴我他下村去了。我坐在他宿舍等，等到晚上九點多。那時候我真的怨他，再忙，也得把我們娘倆照顧好啊。
兒子浩淼學(xué)說話，因為見他少，讓叫“爸爸”，兒子直往我身后躲。在幼兒園學(xué)了關(guān)于父親的兒歌，回來背給我聽，邊背邊哭。我抱著兒子安慰：“爸爸忙完了工作就回來了。”這話不曉得說過多少次，說得我自己都心虛。有一回，兒子發(fā)燒暈倒在學(xué)校，在醫(yī)院他還迷迷糊糊地喊“爸爸，爸爸！”我聽著心疼。當(dāng)時愛國去了上海，想籌款修建栗山壩鎮(zhèn)唯一的養(yǎng)老院，我怕影響他工作，沒告訴他。直到兒子一個星期后出院，他也沒回來。
有一天，他帶來一條小狗，說沒時間陪我，讓我多個伴。狗狗很乖，我叫它“獅毛”。有次家里來了小偷，就只有我跟兒子在家，還多虧了“獅毛”拼命叫，嚇跑了小偷。聽到愛國的腳步聲，“獅毛”就會上前迎接，活蹦亂跳。可愛國太忙，有時抽空回來，狗就沖他叫，我跟他說：“你看，狗狗都跟你這個‘國爸爸’不親了，你就跟你的工作親！”愛國笑笑說，跟你親就好。愛國不在家的時候，我喜歡跟動物說話。喂雞，我說：“姑娘們，多吃點，多生蛋，讓我老公回來吃他最愛的蛋炒飯。”抱著狗坐在門口曬太陽，我說：“‘國爸爸’什么時候回來呀。我們都很想念他對不對？”愛國走了，我們從湘東醫(yī)院回家那天，“獅毛”一直坐在門口等，大家都進屋了，它還在等，它是沒有看到“國爸爸”……
2007年，愛國調(diào)回到城里當(dāng)環(huán)保局長。我以為苦日子熬到頭了，可以每天都在一起，可以一起吃家庭飯，可以享受花前月下的浪漫了。我又想錯了。他更忙了，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。有天他問我去不去散步，我當(dāng)時好高興，他終于懂浪漫了！到了路上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他帶我去的地方不是公園，而是一些企業(yè)的排污口，是一些空氣中有異味的地方。我捂著鼻子問：這叫散步？他說：“這叫愛情事業(yè)兩不誤。既陪了你，又檢查了工作。”我哭笑不得。誰讓他是我老公呢？我就這樣經(jīng)常陪著他去散步。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要是他還在，我一定每天陪他在夕陽下走，不管是香地方，還是臭地方，有他陪著就好。
金錢
“我家中還有老母嬌妻幼兒，我的兄弟姐妹都是普通農(nóng)民，我是家中的頂梁柱，失去了我，他們的生活好比蟻穴傾覆，再無依靠，我不放心！我身將腐朽，唯留下無盡的悲痛給我的愛人、親人和朋友，我不忍心……作為一個共產(chǎn)黨人，我此生無愧、無怨、無悔，可是作為一個丈夫，一個父親，我深深地覺得虧欠妻兒的太多了！我一生相信組織，臨了，我也只能再次依靠組織，請求組織給予我的妻兒老母適當(dāng)?shù)年P(guān)心，使我的兒子不至失怙無依，使我的家庭，猶有來者可待，也使我不至于帶著遺憾而去。”愛國是流著眼淚口述的，身上穿著我三年前給他買的衣服。
他的衣服，翻來覆去就那么幾件。他出生于貧困家庭，讀大學(xué)有時一整天只吃兩個饅頭，餓了就喝幾口自來水，靠自己打工賺學(xué)費、生活費。結(jié)婚當(dāng)天，就有人坐在家里等禮金還債，我也開始用壓箱底的錢來還債。我生孩子還是從姐姐那里借了400元，奶粉都買不起。他經(jīng)常從鄉(xiāng)下回家來，身上空空的，連工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。
有人跟我說：“你老公是局長，靠著這棵大樹，一家都有福享。你那個臨時工就別干了。”我心里清楚，愛國參加工作24年，得到了很多獎狀，卻從沒有違背原則為家里謀什么福利。企業(yè)邀請出去玩，他拒絕；兄弟姐妹都在鄉(xiāng)下務(wù)農(nóng)、飯店打工，沒沾過他職位的一點好處；翻建老房子，家里沒積蓄，我借錢、貸款才完工。家里唯一一件從愛國單位拿回的東西，就是他去世后，我從他辦公室的書柜里拿回了一本《醴陵年鑒》，我要留個紀念，那里面的照片，醴陵的天很藍，記錄了他最后的貢獻。
愛國對自己吝嗇，對別人慷慨。栗山壩鎮(zhèn)龍井村居委會的汪老得了重病，他每次去醫(yī)院看望，都悄悄塞幾百元錢；華塘村大灌塘組的肖老生活困難，他從工資卡里取了3000元送去；黃獺嘴鎮(zhèn)隆興村的老黨員袁木林得了肺癌，他趕去送了5000元……
后來我知道老公的錢大部分是用來做好事了，是用來幫助最需要的人去了。我從不搜他口袋，不讓他交工資。有時候我也做夢，要是買彩票發(fā)個財就好了，就可以給老公買個好點的手表，好點的西裝，讓他更帥氣。愛國昏迷不醒的時候，我往他手里塞了200元錢，輕輕捧著他的臉說：“我老公是世界上最帥、最堅強的老公。你手里有錢了，以后再不要對自己吝嗇了。”老公閉著眼不回答我。在這個時候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金錢有什么用？錢再多，買不回我老公的健康，買不回家庭的團圓。我要老公，不要錢。
幸福
愛國從昏迷中醒來，握住我的手，嘴一張一合想說什么，我湊上去聽：“珍瑜，照顧好家。我不行了，我把你們交給組織，希望你們能夠幸福……”當(dāng)時病房外有很多人，他原來工作過地方的老百姓都趕來了。醫(yī)生說從來沒看到這么多人來看望病人的。
浩淼坐到病床上，跟愛國說了很久的話：“爸爸，我曾經(jīng)也叛逆，不理解你。記得有次我還跟你吵架嗎？沒想到第二天班主任送了封信給我，是你寫的檢討。后面幾句我一直記得，‘雖然爸爸表面看上去很嚴肅，對你很嚴格，其實爸爸心里是非常疼愛你的，這可能需要用心才能體會到。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龍呢？希望你成為一個正直、誠實、光明磊落，有益于社會的男子漢，幸福總是降臨在不屈不撓為理想奮斗的人身上。’一直到進了大學(xué)，我才理解你。我學(xué)環(huán)保專業(yè)，也是受你影響。我會去考環(huán)保資質(zhì)證，會好好學(xué)習(xí)，好好做人，將來也為環(huán)保事業(yè)作貢獻。”
聽著浩淼的話，我也掉淚，哪有父親給兒子寫檢討的呀？這就是我老公愛國。
我哥哥也來了。他曾想幫自己朋友，關(guān)閉造紙廠時在環(huán)保局多領(lǐng)點補助，愛國拒絕了。兩人關(guān)系一直僵著。他附在愛國耳邊說：“我不怨你，我敬佩你。”
愛國留給我們的，沒有物質(zhì)財富，只有他的好思想、好品德、好作風(fēng)。我現(xiàn)在在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管委會社會管理局工作，經(jīng)常跟那些貧苦百姓打交道。每次跟百姓聊天，我就會想起愛國工作上的好。我雖然只是個臨時工，卻也明白，搞工作不能丟愛國的臉。
愛國臨終前，伸出四根手指，說不出話來。他是放心不下四個人——我、兒子、母親跟他癡呆的弟弟。
我握著他的手，告訴他：你放心，有組織，有我，我們家也會幸福起來。
清明我去給愛國掃墓，油菜花開得正旺。我記得我們一共相愛7180天，愛國離開我們207天。可他永遠活在我心里。有念想，也是幸福，對嗎？
編輯：向胤蓉
來源：光明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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